一、古籍中的老鼠記載
1. 生物學與實用記錄
- 《詩經·魏風·碩鼠》
“碩鼠碩鼠,無食我黍!” 以貪食之鼠喻剝削者,反映早期對鼠類破壞農作物的認知。
- 《說文解字》(東漢·許慎)
“鼠,穴蟲之總名也”,強調其穴居特性;“?”(音jué)專指田鼠,體現分類意識。
- 《本草綱目》(明·李時珍)
載鼠肉“甘平無毒”,可治小兒疳積;鼠糞(五靈脂)入藥,反映古人藥用嘗試。
2. 志怪傳奇中的異化形象
- 《玄中記》(晉·郭璞)
稱“百歲鼠化為神”,賦予其精怪屬性。
- 《酉陽雜俎》(唐·段成式)
記“鼠王”傳說:群鼠嚙尾成輪載其行,突顯神秘色彩。
- 《聊齋志異》(清·蒲松齡)
《阿纖》篇塑造善良鼠精,顛覆傳統負面形象。
3. 災異與占卜關聯
- 《漢書·五行志》
視鼠患為“失德之兆”,如“鼠舞門”預示兵災。
- 《田家五行》(元·婁元禮)
記“鼠銜尾過市主地動”,將鼠行為與自然災害關聯。
二、文化符號的認知變遷
1. 負面象征:貪婪、污穢與禍患
- 偷竊破壞
《韓非子》以“社鼠”喻盤踞權位的蛀蟲;俗語“鼠竊狗盜”固化其賊寇形象。
- 疫病載體
明末《瘟疫論》已模糊認知鼠傳疾病(如鼠疫),民間稱其為“疫鬼使者”。
- 道德反面教材
《莊子·秋水》諷鼠“飲河不過滿腹”仍貪求,警示知足。
2. 正面象征:靈性、繁衍與祥瑞
- 智慧靈巧
《史記·蘇秦列傳》贊“鼠深居簡出,能避禍患”,喻生存智慧。
- 生育崇拜
因繁殖力強,鼠成為“子神”(如“子鼠”居十二生肖之首),象征多子。
- 吉兆象征
敦煌寫卷《白澤精怪圖》載“鼠嚙衣得財”;清代《燕京歲時記》記“鼠嫁女”為吉日。
3. 民俗信仰的矛盾共生
- 驅鼠與祀鼠并存
漢代已有“臘月擊鼓驅鼠”習俗(《風俗通義》),而福建等地至今保留“老鼠節”,以糕餌祀鼠求豐年。
- “鼠娶親”的民間敘事
年畫與口頭故事中,鼠被擬人化為婚嫁主角(如魯迅《朝花夕拾》提及),隱含對弱小者的戲謔與同情。
三、認知變遷的深層動因
農業文明的矛盾視角
作為田間害獸,鼠被憎惡;但其穴居、儲糧習性又被賦予“預見力”(如《詩經·豳風·七月》“穹窒熏鼠”暗含防患意識)。
宗教與哲學的投射
佛教“眾生平等”觀促生《義鼠傳》(《虞初新志》)等報恩故事;道教將鼠納入“五仙”(灰仙),敬其機敏。
近代科學的影響
小白鼠成為醫學實驗象征(見嚴復譯《天演論》注釋),從“污穢”轉向“犧牲奉獻”的符號。
結語:從“社鼠”到“福鼠”的符號嬗變
老鼠的文化形象始終在實用理性與想象建構間搖擺:
- 上古至中古:以“害獸—精怪”二元對立為主;
- 近世以降:生肖民俗弱化其負面性,文學藝術(如迪士尼米老鼠)更重構其可愛特質;
- 當代語境:實驗鼠的“科學英雄”形象與鼠患的持續并存,折射人類對自然生靈的復雜態度——既依賴其生物價值,又難以消除本能厭惡。這一變遷實為人類自我認知的鏡像,映照出對弱小、貪婪與韌性的永恒思考。